鱼腥草·蕺菜
治疗新冠肺炎迄今还没有找到特效药物，各种声称的却不断涌现。金银花、绿茶、双*连口服液，你方唱罢我登场。
典型的是后者。1月31日晚，中国科学院上海药物所宣布，其与武汉病*所经过联合研究，初步发现中成药双*连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状病*，结果引发了各地的抢购潮。但旋即有专业团队指出，“目前尚无有力的临床试验证据”能够予以证明双*连口服液的这一功效。
这几天，见到鱼腥草又被抬了出来，说是“对新冠肺炎有奇效”。是否如此，不好妄议，权且拭目以待吧。
可谈论的是鱼腥草本身，因为这个东西我算是比较熟悉，虽然年第一次去贵阳花溪，才第一次认识什么是鱼腥草——花溪呼之为折耳根。翻阅吴其濬《植物名实图考》及《植物名实图考长编》，更有了理性认识。
首先是名称，从前叫做蕺菜。是书引《遵义府志》云：“侧耳根即蕺菜，荒年民掘食其根。”侧、折，该是同一方音源头，则×耳根的称谓也由来已久。
其次是吃法，和今天差不多。如其引《别录》云“湖南夏时，煎水为饮以解暑”；引《唐本草》云“山南、江左人，好生食”等等。《齐民要术》中又有“蕺菹法”，专门说怎么做这种菜，“蕺去土、毛、黑恶者，不洗，暂经沸汤即出，多少与盐”云云，记录的显然是当时的吃法。
花溪食用鱼腥草正凉拌为主，却不用在开水里焯一下，老了的则用于炒腊肉，或者“煎水”来喝。不过，花溪食之几乎每餐必备，属于青睐，断非救荒时的无奈之选。
30年来，耳濡目染，余亦颇喜此物，而鱼腥草的田间模样，倒是从来没有见过。
吴其濬著作所云之“开花如海棠色，白中有长绿心突出，以其叶覆鱼，可不速馁”，以及“此物叶似荞麦，肥地亦能蔓生，茎紫赤色，多生湿地、山谷阴处”之类，都只有姑妄听之了。
说到蕺菜，不能不提及春秋时期以卧薪尝胆而著名的越王勾践。有两种说法，一种是勾践本人爱吃蕺菜，一种是他身边的人必须要吃蕺菜。
后一种见《吴越春秋·勾践入臣外传第七》。那是勾践与大夫种、范蠡“入臣于吴”之后，吴王夫差召见他。勾践来时，“适遇吴王之便，太宰嚭奉溲恶以出”。溲，小便；恶，大便。勾践说让他尝尝，“以决吉凶”，言罢“即以手取其便与恶而尝之”。然后勾践报告夫差，好消息好消息，“王之疾至己巳日有瘳，至三月壬申病愈”。夫差问你怎么知道呢？勾践说自己学过这手，“闻粪者顺榖味，逆时气者死，顺时气者生。今者臣窃尝大王之粪，其恶味苦且楚酸。是味也，应春夏之气”。
一席话说得夫差开心极了，“乃赦越王得离其石室，去就其宫室，执牧养之事如故”。不过，勾践“从尝粪恶之后，遂病口臭”。怎么办？“范蠡乃令左右皆食岑草，以乱其气”。岑草，周生春先生引《会稽赋》注曰：“蕺也……撷之小有臭气，凶年民斸其根食之。”则范蠡此举，无疑有“淆乱视听”的意味，大家都发出这种味道，不要让大王出丑。那么，在勾践返国，“苦身焦思，置胆于坐，坐卧即仰胆，饮食亦尝胆”之前，还有过尝溲、尝便的经历。他所念念不忘的“会稽之耻”，应该包括这一点吧。然而今天吃鱼腥草，即便生食，也并无异味尤其臭味发出。
在其他典籍中，大抵是说勾践本人正爱吃蕺菜。前人地理学著作介绍绍兴府的时候，都免不了要提到蕺山。如宋《方舆胜览》载：“蕺山，在府西六里。《旧经》云：‘越王嗜蕺，采于此，故名’。”明《读史方舆纪要》载：“蕺山，在府治东北六里，山多蕺，越王尝采食之。”
后人指出，《吴越春秋》那一段根本站不住脚，“勾践入吴”说出自《国语》，但《国语》的三处相关记载却自相矛盾，因而太史公《史记·越王勾践世家》并没有采信。将来，这也是个“罗生门”吧。
然提到蕺山，至少可以关联出两个著名的文化现象。
其一大家都熟知：王羲之为老太太在扇子上写了字，结果扇子大卖。
那故事的发生地就在蕺山。《晋书·王羲之传》载，羲之“尝在蕺山见一老姥，持六角竹扇卖之”，在扇子上“各为五字”。老太太“初有愠色”，以为东西给糟蹋了，羲之告诉她：“但言是王右*书，以求百钱邪。”果然，“人竞买之”。而王羲之所以在蕺山书扇，大概是他有一处“别业”正在那里。后来他将此宅捐出，成为戒珠寺。《方舆胜览》说，其时“门外有二池，曰墨池、鹅池”，典型的王右*符号。戒珠寺如今成了绍兴的旅游景点，自然“苏秦不是旧苏秦”了。
其二是明末刘宗周因讲学于蕺山，从而开创了“蕺山学派”，后人亦称之“蕺山先生”。
刘宗周之学，如*宗羲所概括：“先生宗旨为慎独。”慎独一词，最早见于《大学》《中庸》，意谓独处无人察觉时，仍需谨慎地使自己的行为合乎一定的道德准则。这是儒家传统的道德修养论。刘宗周认为“自昔孔门相传心法，一则曰慎独，再则曰慎独”“慎独是学问的第一义”，进而赋予“慎独”以本体论的意义，加以发挥并使之系统化。在今天，“慎独”仍然勃发着旺盛的生命力。
说回鱼腥草。以愚意度之，将寻常食用之物神化，以为能够抗击颇多未知的新冠肺炎，横竖觉得有“病急乱投医”的意味。
来源：南方日报
作者：田东江（南方日报高级编辑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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