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圣的哲学智慧
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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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绩平平,却为兵圣
孙武,字长卿,春秋末期兵家代表人物,约与孔子同时。春秋战国诸侯争霸战争的需要造就了兵家思想的兴盛和地位的隆重。
孙武因伍员(子胥)推荐,见到吴王阖闾(《吴越春秋》)。据《史记孙子吴起列传》记载,孙武“以兵法见于吴王阖闾”,““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,卒以为将”,辅佐吴王阖闾“西破强楚”,“北威齐晋,显名诸侯”,“孙子与有力焉”。
今本《孙子兵法》十三篇。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的简本《孙子兵法》在十三篇之外还有《吴问》、《四变》《黄帝伐赤帝》《地形二》《见吴王》五篇。
传世本最好的注本为《孙子十一家注》(又名《十一家注孙子》或《孙子集注》),宋代吉天保辑成。
《孙子兵法》是中华文明天空中的的一个巨星,孙武也因之被誉为“兵圣”。
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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预见知几:五事七计
中国有句古话凡事预则立,不预则废。预就是预见,预测。毛主席说:“预见就是预先看到前途趋向,如果没有预见,叫不叫领导呢?我说不叫领导”。预见这种品质能使人抓住本质,看清趋势,透视未来。
知几,源自:《周易·系辞下》:“知几其神乎。……几者,动之微,吉之先见者也。”“至人尚知几。”(唐吴筠《览古》)
《孙子兵法》把战争置于自然和社会的大环境下予以讨论,从战争的角度论述了天道、人道等一般性问题,具有丰富的哲学智慧。
孙武认为,战争是国家大事,关系到生死存亡,因此,必须把握战争的规律,了解决定战争胜负的各种主客观条件。他说:
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故经之以五事,校之以计而索其情:一曰道,二曰天,三曰地,四曰将,五曰法。道者,令民与上同意也,故可以与之死,可以与之生,而不畏危。天者,阴阳、寒暑、时制也。地者,远近、险易、广狭、死生也。将者,智、信、仁、勇、严也。法者,曲制、官道、主用也。凡此五者,将莫不闻,知之者胜,不知者不胜。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,曰:主孰有道?将孰有能?天地孰得?法令孰行?兵众孰强?士卒孰练?赏罚孰明?吾以此知胜负矣。(《孙子兵法·计》)
孙子说:战争,是国家的大事,关系到军民的生死,国家的存亡,是不可不仔细研究的。
故经之以五:经,纵线。古人看到:“织以经为主,而后纬加之。”所以把主要的东西,都看作经。这里也有纲领、大纲的意思。五,后来注者都称之为“五事”,指下文“道、天、地、将、法”,这五项都属于决定战争胜败的基本因素。“经之以五”直译即:以五方面的情况为经。
校之以计:校,通“较”,比较;计,计算。“校之以计”直译即:把情况的估计作比较。所谓“计”,即下文所说:“主孰有道?将孰有能?天地孰得?法令孰行?兵众孰强?士卒孰练?赏罚孰明?”等七计,这七个问题是上文“五事”的引伸。即敌对双方在这些方面优劣条件的比较。因为在战争前敌我优劣条件不可能有准确的计算,所以用今天的话,把“计”译成估计。
经、校、索,经是主体,以五事为经,经之以五;校之以计,这个校是比较;以索其情,这个索是探索。有了纲领,有了比较,有了探索,战略预测就指日可待了。
法者,曲制、官道、主用也:曲制、官道、主用,据曹注:“曲制者,部曲、旌旗、金鼓之制也。官者,百官之分也。道者,粮路也。主者,主军费用也。”这里讲的是这些制度,规定得适宜不适宜,执行得严格不严格。
﹝译文〕所以,要从以下五个方面来进行分析,比较敌我双方谁的计算准确,以探索战争胜负的情势。一是政治,二是天时,三是地利,四是将帅,五是法制。“政治”,就是让民众与君主的意愿相一致,这样,他们就可以为君主死,为君主生,而不畏惧危难。“天时”,指昼夜阴晴、寒冬酷暑、季节时令。“地利”,指远途近路、险阻平地、地域宽狭、死地生地(参看《孙子兵法·九地篇》)。“将帅”,指将帅的智谋、诚信、仁慈、勇略、严明。“法制”,指军队的组织编制、将吏的管理、军需的掌管。凡属这五个方面的情况,将帅都不能不知道。了解这些情况的就能胜利,不了解这些情况的就不能胜利。所以要通过双方情况的比较来探索战争的情势。就是说,哪一方面的君主政治开明?哪一方的将帅更有才能?哪一方的天时地理有利?哪一方的法令能贯彻执行?哪一方的武器装备精良?哪一方的兵卒训练有素?哪一方的赏罚严明?我根据这些就可以判断谁胜谁负了。(吴如嵩著,孙子兵法新说,解放军出版社,.)
孙武提出了军事上最重要的五个方面:道——战争的正义性,人心的向背,百姓民众支持与否,将士是否与君上同心并有牺牲精神。天——自然气候条件,昼夜、晴雨、寒热、四时的变化。地——自然地理条件,路程、地形、地势、地貌,等等。将——将帅及其指挥才能,智慧谋略,信义、慈爱、果敢、严明等品质。法——组织编制、管理、职责、军需供应等规章制度和军纪。只有真正把握并具备这五方面的条件,才算是奠定了打胜仗的基础。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、比较以下七个因素,才可以判断战争的胜负:主上是否贤明,将帅是否有才,是否占有天时地利,纪律是否严明、法令能否贯彻,军队实力(兵众)强否,士卒训练如何,赏罚是否分明等。
孙武认为,善用兵的取胜之道,首先是审慎分析客观条件,包括兵力的众寡强弱,立足于容易胜利的条件下战胜敌人,作十分周密、万无一失的部署,使己方立于不败之地,而不放过使敌失败的机会。胜利的军队,总是充分利用并准备了胜利的各方面条件,然后再求战的。
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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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知胜之道”与“用兵之法”
孙武提出了“知胜之道”、“安国全军之道”。他指出:
知胜有五: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,识众寡之用者胜,上下同欲者胜,以虞待不虞者胜,将能而君不御者胜。此五者,知胜之道也。(《谋攻》)
﹝译文〕有五种情况可以预见到胜利:凡是能看清情况知道可以打或不可以打的,就能胜利;懂得多兵的用法也懂得少兵的用法的,就能胜利;官兵有共同欲望的,就能胜利;自己有准备以对付疏忽懈怠的敌人的,就能胜利;将帅有指挥才能而国君不加以控制的,就能胜利。这五条,是预见胜利的方法。(郭化若撰.孙子兵法译注.上海古籍出版社,.)
有判断能力,能判明敌我情况,知道能打胜就打,不能打胜就不打的可以胜;懂得指挥小部队,也懂得指挥大兵团的可以胜;国中军中上下利益一致的可以胜;随时备战,以有准备的军队等待无准备的军队的可以胜;将有指挥才能,国君不强加干预的可以胜。对于战争,明智的君主和优秀的将帅必须慎而又慎,不是十分有利,没有胜利的把握,不用兵;不是迫不得已,不作战。对于战争,国君和将帅切不可意气用事,一定要对国家有利才行动,对国家不利就停止。国亡了不能复存,人死了不能复生。因此,对于战争一定要持负责、审慎、警惕的态度,这是安定国家和保全军队的根本。
从上可知,孙武善于从战略上、全局上思考战争问题,综合考虑各个方面与各种因素。在战术上,他认为要克敌制胜,必须根据敌我双方兵力众寡强弱的不同,采取不同的方针。
故用兵之法,十则围之,五则攻之,倍则分之,敌则能战之,少则能逃之,不若则能避之。故小敌之坚,大敌之擒也。(《谋攻》)
我方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,甚至十倍于敌才可以包围敌人,五倍于敌才可以进攻敌人。我方兵力只多于敌方一倍,应设法使敌人兵力再分散一些。敌我兵力相当,不期遭遇,则应果断、勇猛地打击敌之薄弱部。我兵力少于敌方,则应迅速避开。敌强我弱,则避免决战。能打就打,不能打就走。弱小的军队如果固执坚守,就会被强敌所虏。
《孙子兵法》把这些灵活的战略战术都上升到“道”与“法”的高度。他强调“知己知彼”,即对敌我双方的情况有全面深入的了解,是用兵的最一般的规律和法则。
知彼知己,百战不殆;不知彼而知已,一胜一负;不知彼,不知己,每战必殆。(《谋攻》)
知彼知己,百战不殆:殆,危险。“知彼知已”,指了解敌人各方面情况也了解自己的强处和缺点的,了解了敌情也了解了本军情况,有把握才打,没有把握就不打,所以说“百战不殆”,即每次作战都没有危险。
﹝译文〕了解敌人,了解自己,百战都不会有危险;不了解敌人而了解自己,胜败的可能各半;不了解敌人也不了解自己,那就每战都有危险了。
孙武指出用兵之道的奇妙、灵活、辩证性,把战争看做是不停的运动变化过程。因此,《孙子兵法》所说的“道”,包含着战争本身是运动变化的过程,包含着这一运动过程的辩证法。
兵者,诡道也。故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远,远而示之近。利而诱之,乱而取之,实而备之,强而避之,怒而挠之,卑而骄之,佚而劳之,亲而离之。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。此兵家之胜,不可先传也。(《计》)
﹝译文〕用兵是一种诡诈的行为。所以,能打,装作不能打;要打,装做不要打。要向近处,装作要向远处;要向远处,装作要向近处。给敌人以小利,去引诱它;迫使敌人混乱,然后攻取它(或译:敌人贪利,就用小利引诱它;敌人已经混乱,就要乘机攻取它)。敌人力量充实,就要防备它;敌人兵力优势,就要避免决战。激怒敌人,却屈挠它(或译:敌人激怒,要屈挠它);卑辞示弱,使敌人骄傲。敌人休整得好,要设法疲劳它;敌人内部和睦,要设法离间它。攻击敌人无备的地方,出乎敌人意外的行动。这是军事家取胜的奥妙,是根据随时变化的情况,临机应变,不能事先规定的。
“兵者,诡道也”:诡,奇异,诡谲,诡计多端;与道德上的诡诈不同,但也确有欺骗敌人的意思在内。意思是说:用兵,是一种奇诡的行动。
“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远,远而示之近”四句话通常被称之为“示形”,含有佯动的意思。后来,这些作法被概括为“声东击西”。总之是用佯动迷惑敌人,以隐蔽我之战略意图。
“利而诱之”:意思是说:给敌人以小利,去引诱它;迫使敌人混乱,然后攻取它。解释作敌贪利则用利以诱之,这自然也说得通,不过没有什么敌人是不贪利的。李牧守云中,坚壁清野三年不出战,匈奴无所获。牧忽派数千人马出塞又大放牛羊,匈奴得利,倾巢来犯,牧出主力,大败之。这可说是古代“利而诱之”的一个典型范例。
“乱而取之”,敌既乱自然应乘其乱而取之。但能使敌乱,而举兵取之,亦通。
“怒而挠之”:这里怒可能有两种情况,一是敌自己因某种原因而愤怒;二是我激之使怒。无论自怒或被激怒,都一样急于求战,而我却避而不战,使其怒,被挠(即屈而不能伸,或弯曲而不能发挥力量)而沮丧。
“卑而骄之”:“卑”如指敌情,则有真伪之分,如宋被久围,使烛之武向楚师求退三十里而盟,是真卑也。这种情况则如何再使之骄?如系佯示卑辞厚礼,准备突然袭击,则似宜故示不备而实备之,诱之来袭而伏兵待之。“卑”还可解释为我以卑辞厚礼以骄敌,而乘其无备奇袭之。
“佚而劳之,亲而离之”:“佚”和“亲”只能指敌情,而绝无我使之“佚”或促之“亲”之理。但我都应使佚之敌被不断袭扰而劳,使亲之敌被利害关系而离。
利、乱、实、强、怒、卑、佚、亲,有人认为都是指敌人,八个短句中诱之、取之、备之、避之、挠之、骄之、劳之、离之,则都是说我军应取的行动方针。另一种解释,则把利、乱、怒、卑作为自己的主动行动以造成敌之弱点,这四字下的“而”字则成为顺连接词,也通,而且更积极些。利、乱、怒、卑可释为指敌情而言,也可释为由我之能动促成,似较活些。
用兵是神奇的行动,必须善于伪装、欺骗、麻痹敌人,声东击西,诱敌骄敌,以逸待劳,随机应变,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。他主张避实就虚,奇正相生。
《孙子兵法》强调“五行无常胜,四时无常位”,指出:“夫兵形象水,水之形避高而趋下,兵之形避实而击虚,水因地而制流,兵因敌而制胜。故兵无常势,水无常形,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,谓之神。”(《虚实》)
﹝译文〕作战方式有点像水,水运动的规律是避开高处而向下奔流,作战的规律是避开敌人坚实的地方而攻击敌人的弱点,水因地形而制约它奔流的方向,作战则根据敌情而决定取胜的方针。所以作战没有固定的方式,就像水没有固定的形态一样。能根据敌情变化而取胜的,就叫做用兵如神。
战争中的机动性很强,必须随时依据敌情的变化而变化,因敌制胜。作战要善于避开敌人的精锐坚实部分,避开敌人的锋芒,巧妙地迫使或诱使敌人分散兵力,造成他们的弱点,我方则集中兵力,乘虚而攻之。
“出其所不趋,趋其所不意。行千里而不劳者,行于无人之地也。攻而必取者,攻其所不守也;守而必固者,守其所不攻也。故善攻者,敌不知其所守;善守者,敌不知其所攻。”(《虚实》)
﹝译文〕进军向敌人不及急救的地方,急进向敌人意料不到的方向。行军千里而不劳顿的,是因为走的是没有敌人守备的地区。进攻必然会得手,是因为进攻的是敌人没有防守[或不易防守]的地点;防御必然能稳固,是因为扼守的是敌人所不进攻[或攻不下]的地方。所以善于进攻的,敌人不知道怎么防守;善于防御的,敌人不知道怎么进攻。
这和《管子》的“攻坚则瑕者坚,乘瑕则坚者瑕。”都是讲的避实击虚。《计篇》说过“出其不意,攻其无备”,这里的《虚实篇》又说“攻其所不守”。
孙武主张在进退、攻守的问题上采取灵活的方式,出其不意,攻其所不守,突然袭击敌方弱点;同时又巩固所守,守住的是敌方所不攻或无力攻下的地方。我进攻时,敌防御不住,我退却时,敌始料不及。此外还采取围点打援的方式,在运动中歼灭敌人,破坏敌人的防御,或迷惑、干扰敌方的进军路线,使之不能进攻我方。他说:
凡战者,以正合,以奇胜。故善出奇者,无穷如天地,不竭如江河。(《势》)
“以正合”即使用次要行动在正面箝制敌人,“以奇胜”即集中主力从敌侧后寻其弱点,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也。曹操注说:“正者当敌,奇兵从旁击不备也。”这里先提出奇正,而中心思想是在用各种比方来说明要出奇制胜,而出奇则每次都要有变化。
这就是说,敌情千变万化,战术也应千变万化。在千变万化中,主要是正奇交变。“正”是正面对阵的常规战术,“奇”是旁出奇袭的灵活战术。“正”是常规常道,“奇”是非常规非常道。孙武指出,“奇正相生,如环之无端”,正奇之间相互转变,不可胜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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军事辩证法的光辉
《孙子兵法》闪烁着军事辩证法的光辉,对于战争中的己彼、主客、虚实、奇正、利害、进退、攻守、勇怯、治乱、安动、久速、迂直、劳逸、众寡、强弱、胜败等一系列矛盾运动都有精到的动态分析。
孙武以全面的、联系的观点看待战争,特别是考虑到政治、外交、财政、粮秣、物资、运输、道路,天时、地利、人和,君主贤明与否、将帅才能素质、士兵训练情况和士气,等等,因此能明察战争之胜负。
《孙子兵法》又特别突出地分析了战争中各种矛盾运动的变化,反对墨守成规,主张灵活机动的作战方针。同时,孙子在批评军事指挥员轻率、冒进、随意、主观等病症时,又强调了将帅的主观能动性,特别是他们的计谋策划和战争经验,认为将帅必须多谋善断,制造假象,陷敌方于错误,才能始终把握战争的主动权。
总之,《孙子兵法》从多方面探讨了军事规律,尤其以整体、综合和动态变化的方式把握战争全局,显现了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和谋略权变,充满了辩证的智慧。
群书治要·孙子兵法(一)“用兵之法”以“全”“胜”“为上”